1 | 雅观楼 |
2 | 檀园主人 编 |
3 | 前言 |
4 | 《雅观搂》四卷十六回,系清末风行的劝戒小说,叙善恶有报事:高利贷主吴某,刻薄成家,人送外号钱是命,昧着良心,赖得盐商在他家存放的十万巨资,自以为足够一生安享,岂知其子观保吃喝嫖赌,不数年间,数十万财产被骗、拐净尽,流落街头行乞。故事源于扬州的实事,所以书中时有方言,特别是以地方语音借字较多,如以“已”字代“也”字,以“只”字代“这”字。 |
5 | 是书有两种版本,一为“檀园主人编”的“芥轩刊本”,一为道光元年维扬同文堂刻本。流传不广。据阿英《小谈二谈》称:“此书系纪实,予曾于蔡愚道人《寄蜗残赘》卷五‘扬州雅观楼事’条中,得知其本事。”作者为竹溪逸史。但据蔡愚道人文中有“扬州人著有《雅观楼》小说,演述其事”一语,则《雅观楼》一书似著于《寄蜗残赘》之先。 |
6 | 目录 |
7 | 第一回 钱是命建楼求子 |
8 | 老西商索项投生 |
9 | 第二回 费家子跳离义学馆 |
10 | 尤老实喜得钱家婿 |
11 | 第三回 游平山乘舟邀妓女 |
12 | 进水关带醉闹娼门 |
13 | 第四回 钱观保结盟誓青楼 |
14 | 尤进缝作烟花月老 |
15 | 第五回 贺新年途间逢旧雨 |
16 | 感寒疾梦里入阴曹 |
17 | 第六回 过大礼三朝送殡 |
18 | 脱凶服七里完姻 |
19 | 第七回 茶坊私议诱花消 |
20 | 空地绘图兴土木 |
21 | 第八回 钱观保落水妄站龙头 |
22 | 赵福官定情诱尝鸦片 |
23 | 第九回 钱观保大宴雅观楼 |
24 | 陈一娘私探假山洞 |
25 | 第十回 雅观楼初请画观音 |
26 | 陈一娘复归旧夫婿 |
27 | 第十一回 安乐园玩灯起衅 |
28 | 女僧庵入柜藏奸 |
29 | 第十二回 尤进缝遇盗身亡 |
30 | 雅观楼捐官财散 |
31 | 第十三回 赵福官合谋迷浪子 |
32 | 尤老实丧命哭亡儿 |
33 | 第十四回 雅观楼发毒延高士 |
34 | 王二保拐物归故夫 |
35 | 第十五回 不惜千金买笑欢娱过半月 |
36 | 再迁一炬可怜母子乞长途 |
37 | 第十六回 周厚安重报故人子 |
38 | 观我堂明现三世因 |
39 | 第一回 钱是命建楼求子 老西商索项投生 |
40 | 诗曰: |
41 | 钱财无义莫贪求,巧里谋来拙里丢。 |
42 | 不信但看新说部,开场听讲雅观楼。 |
43 | 这部小说,莫问出于何代。单讲一人,姓吴名文礼,住扬州,娶妻赖氏。祖父并无家资,从小未读书,不过做些微贱营业,赖氏兼代人家洗衣服,敷衍度日。父母亡过,只夫妇二人。因思没有出头日子,与妻计议。妻本打把市浪账人家女儿,父母在日,做些经手借贷营生,房产绰行交易,于放债一途,最为耳熟。因说道:“目下扬城,惟放债最易发人。我们设措几千文,先从八折加二加一,坠二钱印子钱不等放起,托菩萨,三年不打坌,何愁不成个人家。”夫遂依从办理。也是合当发财,不三年,就盘剥到千金有余现物。外人估他,有三千两家财。他又搭台开个钱庄,店号文盛,在一卖盐西商人家对门。 |
44 | 这西商在扬多年,卖盐为业,约有二三十万金盐本,与文盛共换银钱交易。西商无事,在文盛店小坐消遣,吴又善于周旋,且外面朴实,间有大宗银两与伊倾换,毫厘不欺,前后数年,西商信为正人君子。一日,西商闻得银主要来扬盘账,有收本之意。西商本无盐本,每年生意,却私下赚得十余万金,意在独得,不便入公,思量要隐瞒十万金,无处寄放。因数年与文盛交易,见其为人周正,谅不昧心。遂密约吴某至家,别室置酒谈心。屏退左右,西商膝地恳求:“寄放本银十万两。事平来取,当有重报,没世不忘。”吴某始而推却,继而坚求甫允。席散,次日西商即检点帐簿内凡可隐匿者,或根卷纲单智头盐课等项,陆续交存文盛钱庄。不半月间,已得十万金之数,家人不知。况且纸片财物,毫不惊天动地。吴某收下这宗银子,少不得回家与赖氏大娘谈及。谁知赖氏一闻此言,即起昧良之见,意在鲸吞。吴某说:“西商与我,数年交易,每年公平正道,都要寻他几百金。他待我如骨肉,何忍为此不义之举。天理难容,来生变驴马填,还不知几千百世才得还清。”赖氏又道:“老爷非也,这分明是西商前世欠我家这宗银子,今生来还宿债。不然如何不凭人交待,又不要立店票。分明是鬼使神差,来了此一段公案,只管放心享用。日后来取,我自有妙计。”吴某被一席话,心已活了。说:“依你如何办法”赖氏道:“明日将店过人,另更字号。我们远远寻一所房子居住,总以僻静为佳,改名换姓。他是同你对面做的事,即一时会见,直装做诧异笑话,看他如何分剖。他若是到我家来,我自然会开发他,你不必会面。”吴某道:“就是心太毒了。”赖氏道:“一不做,二不休。现钟不打转撞铜,你我快活一生,连子孙都穿吃不了。”这番议论,登时吴某把心改变了。次日果然过店与人,另更店号为大盛钱庄,一切照旧不动,所有西商寄放之件,都存大盛号,一分生息。另迁一所僻静房子,更姓为钱,名士俊,他却有个命意在内。当初从几千文放债得手,可见钱是贵重东西,遂以钱为姓,消受十万之富。真人鬼不知,深藏不露。更兼俭朴,鲜衣美食从不入门。外人但笑他一文如命,谁知他有这股横财。亲友因见他如此悭吝,遂呼他为钱是命。此是人不足,赠他的个绰号,连作小说人,此后已称他为钱是命。 |
45 | 这钱是命,亦由人笑骂,落得自己有钱快活。俗语说:“银上万,无边岸。”这钱是命却有心机,想到十万金一分息算,每月利有千金,仍有别项。就于床下起一地窖,以为藏金之窟。自歇店搬家以来,足忙了个月。同时,西商银主已到,盘账结算已约个月,方才事毕。银主回家,西商另行章程,再办生意,约有个月。 |
46 | 一日午后,到对门闲坐。众伙计招呼,免不得说些久违套语。西商旋问:“贵东有何公干”伙计遂将旧东过店、新东某某更名大盛、旧东迁居某处,一一说知。西商大惊,旋即回家。暗想道:“某人若拐这宗银子,就该远走高扬,如何乃搬在本处搬家亦人之常事,况此人诚实不欺,或者代我收藏这宗财物,不便存留在店,亦未可知。此人大有古风,明日且去会他,自然明白。”西商忖度已定,次日午后,带一短童,一路问到钱是命住处。谁知昨日伙计不曾谈着更改姓名,仍问吴某。邻人总回:“新迁钱姓,并无吴姓在此。”西商又加惊诧,只得独回。自忖说:“是了,此人代我收藏这宗银两,他怕风声耳目,因而更改了名姓。说不得明日大早去,直接叩门请会。” |
47 | 次日大早,西商仍带短童到门。事有凑巧,钱是命开门小解,劈面撞见,不无有些面赤。招呼入室,惟以闲话虚词托散。西商不耐,即开言说:“向蒙大德,刻刻不忘。”钱是命依妻言不答,装作不知。西商又说:“托收存之项,连日事定,早晚来取,仍当重谢。”钱是命作大惊状,说“与台翁丝毫无欠,有何存项有何凭据可有文盛印票”这一句话,把个西商问得无言,真是满口衔冰。赖氏大娘在内听见,恐怕其夫不能抵赖,连喊:“老爷进来说话。”钱是命巴不得脱身,连忙进内,说:“就来奉陪。”赖氏大娘在内,撒泼说:“我家丈夫,在外与人共事,清清白白,并无分文不清。如果有银,在店定有文盛印票,取来一对,照数归结。”西商听如此言语,明系夫妻串同抵赖,有口难分。只得叹气而回,自悔当初晦气,有万千“早知道”横塞胸中,又不可告人。终日抑郁,不数月抱疾,旋登鬼箓。死之日,家人但见切齿恨恨而终。 |
48 | 钱是命闻得西商物故,放下这条肠子。夫妻二人,辛苦拾有余年,年近四十无子。赖氏望子,各庙烧香许愿。遇石将军狮子显灵,都要倒倒;上念佛会,偷罗汉帽,下土地灯,攀桥砖,偷番瓜,无一不做,都是空谈。与丈夫商议,想到家中屋后有一空地,约亩许,建造一楼,供观音圣像,朝夕焚香,“虔心求他,自然有灵。俗语说得好,就是铜铁铸的菩萨,也要把他心烧软了。”主意已定,次日即唤匠人估定,不日起就一座高楼,单供大士。钱是命又央左近义学馆先生,起个楼名。说此楼只供观音,余者不供。先生起“惟观”二字,惟者独也,言其惟供观音也。择日上匾,夫妇朝夕焚香礼拜,每月吃斋无间。可也奇怪,不到半年,妇已怀孕。自此上楼礼拜,俱钱代劳。看看足月,一切生子应办之事,早停停妥妥,齐齐备备,专待足月分娩。到期,钱是命坐客位内,恍惚间见西商直入后堂。欲向前拦住,忽闻小儿啼声,旋有妈妈出来,恭喜老爷说:“生了官官了。”钱是命不语,心里明白,肚里有句话却未说出。做小说人代说,他说是“讨债鬼来了。”赖氏却从心眼里欢喜出来。他也有句话,索性代说,他说是“亲生子著已财,带个会伢子养,终是别人骨血,那有我这滴滴亲亲的好。”他夫妇心里的话也太多,不必赘叙。 |
49 | 联 凤趾高冈堂构忽然俱改旧 |
50 | 莺迁乔木规模从此又重新 |
51 | 二厅: |
52 | 联 谈笑有鸿儒观花自娱 |
53 | 春秋多佳日对酒当歌 |
54 | 住房(可以从俗用吉样句): |
55 | 联 门前陡长摇钱树 |
56 | 堂上新添聚宝盆 |
57 | 花园大门: |
58 | 匾 小安乐园 |
59 | 梅花厅: |
60 | 联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|
61 | 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 |
62 | 匾 吟到梅花馆 |
63 | 假山石洞: |
64 | 匾 阳春曲径 |
65 | 两番轩套房(天井宣栽牡丹点宜石): |
66 | 联 于此间得少佳趣 |
67 | 赤足以畅叙幽情 |
68 | 匾 迷香深处 |
69 | 惟观楼: |
70 | 匾 改雅观楼 |
71 | 联 平地起楼台点出山林归大雅 |
72 | 依山培竹树偶来风月咏奇观 |
73 | 廊下方门: |
74 | 匾 竹深留客 |
75 | 单讲吉日洗三,稳婆问乳名、拜娘娘,赖氏说:“我这儿子是求观音赏的,叫个观保罢。”当日亲友道喜寥寥,因素不与人交接,不甚热闹。始而钱是命无子,望子甚切。此时反闷闷不乐,这件事又不好向赖氏说出,惟有自己寻思说:“从前若不听妻言,焉有今日,那晓冤家债主,如此顶真。细想来,这宗银子,却是我夫妇代他看守,嗣后不必吝惜。将来他把十万金用完,终不成我自挣的几千金,他讨去不成。”所以此子,除衣服装饰外,凡有微疾延医,药饵药金等费用,周岁内已用去二三百金。周岁外出痘,又用去千余金。看看六岁,思量请一塾师,教他读书,指望将来他把银子用尽,尚可教书糊口,不致流于乞丐。岂知此子是来讨债的,总不上你心路。这钱是命请师进馆,有妈妈抱观保出来拜师,代他起名世英。初读书,无非《千字文》、《百家姓》,喜得聪明,一遍成诵,不用费事。只终日不肯到书房读书,兼赖氏惯得骄傲性成,竟是随他如意上学。钱是命暗想:“此子尚小,不知上学规矩,须觅一附从孩子上过学的,让他看看样子。”男有邻人费姓小儿,计年十岁,无父寡母,藉针指度日,一向在义学馆读书。钱是命到他家,一说便成,次日即送儿子到钱府上学。只因这一来,有分教: |
76 | 家财散尽从今始,十万花银作雪消。 |
77 |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。 |
78 | 第二回 费家子跳离义学馆 尤老实喜得钱家婿 |
79 | 说这费家小儿,名人才,在义学读书二载,只读过《三字经》,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、《大学》、《白文尚书》未终篇。八岁入义学,把一堂学生,都遭他带坏。不但顽皮第一,还叫同窗小儿家去榆钱,他代买耍货、吃物,于中取利。或踢球、跳鞬、跌三星、打墙迸种种弄钱,诱引花消。每每败露,人家闹到塾中。先生几次要逐出门墙,念其寡母在堂,勉强二载。今闻附从钱宅,喜得冤家离眼,深为钱小官虑。业已事成,听之而已。 |
80 | 这费人才到馆,书不会读,自不必言。引人花消,故态仍是不改,较在义学尤甚。钱观保始而怕进书房,今遇费家儿,竟寸步不离馆地。若互相砥砺读书,岂不是件美事。无如专听费家儿引诱之言,随便说件东西,即刻就要钱买。稍一展转间,放赖打滚,哭僵过去。赖氏恐他因气染疾,一说便依。还要费哥哥去买,他才欢喜。凡有要货,无不买到。虽上书房,竟终日在戏房一般。先生自忖道:“我年逾六旬,在学多年,处馆多年,此馆如何教法。父母姑息如此,功课不严,师之咎也。意在辞馆别图。光阴迅速,又到次年,他处又无馆地,只得来冷坐。 |
81 | 一日,先生叫世英来:“我问你说,你家请我来教你读书,你尚聪明,非费生可比,可以读书上进做官,岂不荣宗耀祖,连我面上已有光辉。”观保说:“先生,我家银子多,将来买个老爷做罢。这书苦苦恼恼,读他勿的。”先生点点头,微笑说:“罢了。”又叫费人才说:“世英可以读书,他不肯读。你实不能读,终日引世英皮顽,不是长久之计。你也要认得几个字会写几个字,将来学个生意,也可以养老母。”这费人才说:“我会弄人钱,何愁母亲没饭吃。”先生亦点点头,暗说:“罢了。两徒如此,此馆不能教。明年无地,亦不能在此。”次年先生辞馆,钱是命依赖氏言,说“小儿十岁外,再请先生,功课从严。这八九十三岁,听他随意读书。”先生唯唯,暗忖道:“如此惯法,到十一岁,便尼山设教,已化裁不来,敷衍三载,再作别图。”到三年,是钱观保十岁。赖氏说:“罢罢,小孩子养到十岁,生日已该代他做做,下个长寿面,办几席酒,请些亲友来热闹一天。”钱是命一说即行。到日不过几家亲眷,并无朋友,只有个尤姓字实夫,为人朴实,人遂呼他老实,生有一男一女。男年十九,女十岁,与钱是命有通家之好。观保生日,尤奶奶带小女凤姑来拜寿,留子在家看门。尤大娘虽年近五旬,十分俏丽。凤姑更算件尤物,生得乖巧伶俐,有几分姿色。钱是命一见便喜。赖氏心已喜他,当日事过,次日赖氏同夫计议,说:“尤家小女,好个乖巧女孩子,喜得,已是十岁,若配我家观保,到也门户相当。”钱是命道:“我也有此意。从古无对面说亲之理,须凭媒氏撮合。伊家允了,择吉下个求书,也要通知亲友,此为人一生之大事也。”于是央媒,一说即成。那知尤奶奶亦有此意,看定钱观保,欲做女婚。故此媒人无多话说,专候择吉起红,俟五六年后,再行择吉议娶。渐交腊月,先生决意辞馆归家,钱亦不留。钱是命思量,儿子已大,须请位举人进士为师,自然儿子有用。这五年的先生,不过是个老秀才,他的火候已退了,因慕名请一位新中举人。他以为:“举人滥不济事,教人进个学,唾手可得,谅不难也。”这一日,举人进馆,与前监师大不相同。室则张灯结彩,席则海错山珍,邀两位在痒朋友作陪。当日到馆,不过派些功课。到了次日,进馆先背书。观保死记背去,费人才连宇尚认不得。先生说:“世英敷衍皆得,明日不准死记,如违定责。费生全不能读,去年先生如何教法”观保说:“我们读书,是如意办,这书房人叫做个如意馆。”先生说:“我来教书,是不能如意办的。”观保闻说,心里暗忖道:“这个老儿顶火呢,我会赖在家中不来看,他能进来拿我。”有了这下流心肺,他一溜烟就走家去。先生着馆童喊他进馆,赖氏反代他说谎,说:“官官有些肚疼。”并喊费相公进去和他玩耍。这孝廉做诸生时,未教过这宗纨绔馆,对此不觉难过,他便引经书两句,说是“教不严,师之惰,我岂可无功食禄,坐享脩脯乎。明日将朴作教刑,略施夏楚之威,反其骄傲之习。”次日,两生进馆,先生先欲责观保不禀明逃学之过,要责十下。这观保从出娘胎肚,连重话没人敢向他说句。从前塾师是说明,不加朴责,随他高兴读的。今日平空如闻霹雳,不觉放声大哭,就地一路十八滚。其实未曾打一下,他就喊出:“救命,打死人”的刁话。赖氏在内听见,吓得魂不附体,跑到书房,就将观保抱家去。乖乖儿子叫了有几百遍。先生没趣,连早饭已不暇吃,就到荐馆人家,一一说知。荐馆人说:“他家原是娇生惯养,不能照资格规矩,我去会钱某,代足下申明,明日仍进馆,敷衍终局可也。”其人向钱说“令郎不受师教。”之意,钱百般陪小心,要求先生慢慢化导他,自行登门叩请,因而进馆,听钱费二子如意上学,自己转可用会试功夫,希冀释祸,免作活狲王也。又糊混个月,到底于心不安。一日,二子偶到书斋,先生说:“你们久不读书,我在此已无益。尔等玩兴已该稍减。今不教尔等读书,出一对与二子属之,直作闲玩可也。”观保欣然。师出“映雪”二字。“向曾与尔等,讲日记故事说过。”观保随口即对“贪花”。先生欣然,认作对“探花”二字。随说“我再续上几字与尔对。”遂作“映雪曾经千万卷”句。观保道:“有了,‘贪花不满三十岁’。”先生不悦,恨声道:“平仄不谐尚是小病,语太不吉祥,如何出口作此语也。”问费生:“对有么”挣了半日,只说“开花”二字。问能接下去否?他便随口说:“开花冲了一人家。”先生大恨一声,说每况愈下,呜呼难矣。二子须要读书,变化气质,不可流于轻薄,贻祖父忧也。”观保口虽不言,心里暗笑。说:“好肉头话,我们还是同费哥哥街上闲耍去好。”一溜烟同出了书房,不知闹到何处去了。岂知人越大玩头越甚,凡一切玩笑之事,费人才无不引观保入局。渐渐由门户到上街,教场看把戏、西洋景、掷糖、赶羊、吃茶、跌成无一不为,每日都要带几百文出去,回来总有东西到家。赖氏反喜得儿子有伴,出去玩有照应,可以放心。还要叫裁缝,代观保做身新衣服。他丈人家有个大生日,是他舅子二十岁。从小在他家玩,如今做了亲,岂有不到之理。这边赖氏要打发儿子拜寿,尤奶奶在家已与尤老实议道:“我家大学生本月二十岁,也该请钱奶奶来玩一天。去年观保十岁,我家扰他一天。如今做了亲,兼可就此接女婿上门,嗣后也好来往。”尤老实说:“言之极是,免不得备个舆金名帖,到钱家具请他们。”一处忙出门,一处忙生日,约有几日。闲中且将尤老实儿子,略叙几句。 |
82 | 这尤家子,名乐山,字静峰,从小刁钻情性,曾读书,勉强完篇。现随波□县府试人。因他狡猾,呼他为尤进缝。他到了这天生日,钱氏一门都到。钱观保一见了尤进缝,如半天见月一般,就拉住尤进缝不放手,就要同他上街玩耍散心。尤奶奶暗喜,心里说“姑爷同我家儿子自幼这般相好,将来我家儿子不愁没事拉扯。”到晚席散,观保还叮嘱“尤哥哥,明日到我家去。”从此尤进缝不时到观保家来,与费人才合同一气,只糊弄观保一人。叙他两人家世,在《封神演义》中是封王两个臣子,一名费仲,一名尤浑,却是他家始祖。真乃遥遥华胄,谁想于百年后,子孙同入钱门。此是书中闲话。 |
83 | 不觉一岁将终,先生解馆,公车北上。钱是命向赖氏说:“尤亲家儿子,县考复试,我亲见团案上,每次取在第一,不知大案怎么就低了。他不知新例照报,名册写草案。”意在请他代馆,儿子不致荒废。赖氏闻说:“此举甚善,明日同尤亲家说知,早晚即可请进馆。”只因尤进缝此番进门代馆,有分教: |
84 | 钱家气运应当败,狼狈为奸鬼在门。 |
85 |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。 |
86 | 第三回 游平山乘舟邀妓女 进水关带醉闹娼门 |
87 | 联 到门不肯题凡鸟 |
88 | 看竹何须问主人 |
89 | 荷花地(临水宜添水亭): |
90 | 匾 南风消夏 |
91 | 联 到此调冰水 |
92 | 还教烹藕丝 |
93 | 蝴蝶厅: |
94 | 联 四面轩窗临水阁 |
95 | 一庭明月浸幽居 |
96 | 楼下厅: |
97 | 匾 三友草堂 |
98 | 联 逍遥岁月惟三友 |
99 | 啸傲琴书有一人 |
100 | 单讲这尤进缝,巴不得到钱家走动。一闻代馆,欣然欲往。尤老实恐他学问浅薄,难为人师,未便即允。尤进缝说:“我去陪妹夫读书,自己且可用功,免得在家,终日三朋四友,拉去酒食,不无多费。太亲翁真一举三善,晚生敢不从命。”尤老听他所说甚喜,钱亦喜。当下无话,次年择吉期,请尤进缝来代馆。其年,费人才十六岁,钱观保十二岁。费读书几年,不过作公子陪堂而已。观保四书尚未读完,尤进缝来,又添一位玩朋。况不拜从,并无师生之谊,无非豺狼之交。钱是命也不另请先生,就是尤费二人,终日陪相公游荡。每日在书房日少,游玩日多。这费、尤二位,得了个钱观保,视同鱼肉。钱是命见如此光景,心里明白知道,十万金要出窖了。“事已如此,姑且听之,十万银子随他用罢;我自挣几千金,便金钩子随他也搭不去。再过三五年,替他娶了亲,我两口儿把几两银子携去,削发入空,了结此生。这作做场春梦。”因此,听儿子玩去,赖氏又不管儿子学好。渐渐一年过去,昔日举人先生北闱未售,又在本京教书。到了十三岁,钱观保一切皆知,渐渐愿头不是从前光景。早间茶点徽面,中要点菜吃饭,晚间还要约几个说书唱曲,猜拳行令,饮酒开怀。每天总有两桌。闹了一年,钱是命虽看得达,到底怕人闲语,说某人不能教子,将来倾家败业,因与赖氏说:“儿子今年十四岁,看看成丁。如此玩法,终非了局。外人骂我们夫妇不能教子,将来不好。”这番话未说终,反被赖氏抢白了几句,说:“我家银子,够他一生玩吃不了。等他娶了亲,养了儿子,难道还这样玩呢他自然收心,你不必过虑。”钱是命叹口气,说:“罢了,听他闹去罢。”赖氏当即将费、尤二人请进去,说:“老爹如此云云,他是个不曾开过眼的人,要把儿子,也学他做个鬼不搭。从今以后,拜托二位,同观保每日出去玩耍罢,银子到我这里取,不必在家惹他说些霉话,得罪了朋友,叫儿子怎么做人。”费、尤二人同说道:“太太如此行事,光明正大,真扫眉才子,巾帼丈夫。晚生二人,敢不惟命是听。包管兄弟出去,没得苦吃。”赖氏千拜托,万拜托,把个十四岁儿子,交与这两个冤家,听他摆弄,分明有鬼撮合。看官不可不知,他两人巴不得要带观保出去游走,因碍着他父母不便,平日不过到教场为止,游湖惟每年扫墓二次,龙舟从未看过。今得赖氏之言,喜出望外。 |